客船码头
今日并非是招商局轮船的启航日，或者该说…
李钰冷眼看着另一侧的“宁绍”轮，已然发出了启航的鸣笛声，然而码头上还有许多未能够买到票船的人，又在那儿抱团也不知嘀咕些什么，直等着他坐的这艘“立大”轮预备关舱的笛声响起，才有人陆陆续续地转移到了船前的趸船码头买票上船。
再看另一侧太古洋行的“北京”轮，与它们也是一般无二的状况，招商局“江天”轮又将航线间隔时间给拉长了，这缘由可想而知。
“李经理，该开船了，请您入舱。”身后的船员提醒道李钰
自从“宁绍”轮开航已然半月有余，他先后来了几回，这宁波码头对它的热度是半分不减，几乎每日都是满船出航，他叫去打探消息的人回复，说是不日宁绍公司的第二艘轮船也要开航，届时每日都有航班，怕是叫他所辖的这“立大”轮又要困顿住了。
李钰拂袖进了舱内，章铎正坐在里头与船老大说着话，见着李钰进来也并未有打招呼的意思，眼神冷冷地就瞧着他过去了。
“井上先生怎么说？”李钰冲着他的背影没好气地开口。
章铎并没有回话，李钰又问了一遍，还是身旁的船老大见了，轻声提醒了章铎，他这才回过头来看李钰，也并不是什么好脾气：“原来李经理在问我啊，不连名带姓的，我倒是以为您在请神问呢。”
“你…”
“李经理、章经理，小成家的马车来了，才到了码头上呢！”
章铎、李钰二人这你来我往的眼神便被这么忽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一时间也不阴阳怪气，也不冷嘲热讽了，齐齐到了外头，果然见着成陆才从马车上下来。
钱文刚送走了船一回头便听到马车停下的声音，转头一看，满脸笑意地迎了上去：“当家的，您来了！”
成陆因送李望蜀去了报关行便晚来了片刻，没赶上船出航的时候，便与钱文随意交代了几句，钱文趁着说话的间隙，又压低了声音道，“当家的，立大那两个管事的中国人今日都在他们船上，来了好几回了。”
成陆抬头朝“立大”轮上投去了投去了视线，也不到底有没有看清上头的二人，倒是那上头的二人看得极清楚的，成陆冲着他们含笑颔首，不像竞争对手，倒像是初见的友人。
“恩，我知道了，你细心多留意，有其他消息的再来回我。”成陆收回视线与钱文吩咐道，便又上了马车，往轮船公司去了。
船上的二人等着成陆走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人，便又入了船舱之内，恰好此时也是开船的时刻，章铎在缓缓前行的船上开口道：“这回叫我们去上海见招商局与太古的人，你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吗？”
“这么说来，还是按从前的办？”李钰的眼中已然是心知肚明的模样。
三日后
宁绍轮船公司的新轮“甬兴”轮正式下水，成陆邀请了一众股东前来观礼，除了虞、袁、方三个大股东应在上海参与招商局的临时邀约会议不能前来外，招商会上所有的入股小股东几乎都到了，除了。
“少爷，没找到李一青，李家的人都没来。”贺珍趁着成陆与人交谈的功夫提醒了一句。
成陆一边里与人说着话，暗暗地点了头，不禁又想起了凤三上回说的话，便也低声嘱咐了一句他，“找人去上海再细查查这李家人的过往，尤其是与他们生意往来的，或是家中亲眷，有无外债的，都再去摸一回，别漏了。”
“是。”贺珍边与几个相熟的掌柜招呼着便遁入了人群中。
而这一日除了宁绍新轮船的下水，还有一件大事也同时发生在了这个码头上：
“为迎成立周年，日本立兴洋行、太古洋行即日起，修订船票新价，每票小洋贰角，并从今日起至下月一月内，凡是搭乘立大轮、北京轮的，每人可凭船票至洋行领取楷面毛巾一条。”
这是在客串码头新张贴出来的一张通报，红底黑字，将轮船码头大门的半边墙壁都牢牢地占据，并从码头至外的巷内，每隔20步远，便都有这样大的字报张贴，凡有来往之人，必定对此瞩目驻足。
这今日才从码头上走的成陆自然也是瞧见了。
“那些股东可都见了？”成陆看着面前被钱文撕来的通报问道。
钱文赶紧摇了摇头，“不曾，这通报张贴的晚了些，我先送那些股东走的，大约不曾看到，只是…”
“只是什么？”成陆见他这犹豫不决的模样便又追问道。
“只是我从外头带着这玩意过来之时，便听街上有许多人在议论，怕是他们就算不曾看到的，眼下也都收到消息了。”钱文话里也是带着几分焦急：“少爷，你说会不会…他们的船票可是到贰角了，还送那什么毛巾，我们的船票可比他们贵了！”
成陆背着手从桌前到了船前，从他站的这位置朝远一些的地方看去，正好可以瞧见那客船码头，他确实是想过“压价”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尤其是对他们这样的大洋行来说，本就是资本充足的，这船票到底是看人喊价的，五角一张的船票算是盈利，贰角的船票几乎是到了本钱，若是计算这船的人工、养护的费用，怕还是个赤字。本以为他们会缓着一步步来，没想到倒是一次压到了这个价格，确实是狠，难怪从前没有一家客船公司能在他们的围攻下活下来的。
“不妨事，你不必自乱了阵脚，今日不过只是出了通报，明日起你在码头多留意坐船人的反应，去吧。”成陆回头先是安抚了钱文。
“可是…”钱文实在是担心，他们本就是因为船票比那两家低了这样多的价格才争取来的客流，照他想着，成陆怎么也该立刻降价才是，怎么便是这样毫无反应呢！
“你放心，我自有我的做法，你按我的吩咐去做。”成陆重重地拍了钱文的肩，叫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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