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阿福的话，裴彦朝城门内望去。
不愧是东都，城门内的大道皆是以青石铺就，宽阔无比，看样子可以供数辆马车并排而行，街上房舍鳞次栉比，四周往来的行人纵然不是大富之家，穿着也十分干净整洁。
但在这整洁的人群之中，却有一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烂的书生，举着一块大木牌，孤零零的站在城门口，这书生看起来形销骨立，身子微微发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了。
周围的行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并没有人在那书生面前停留。
这时，裴彦前方的一个高鼻深目的粟特人忽然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问自己身旁的导游：“不是说书生在景国的地位很高么？这个书生是怎么回事，怎么比乞丐还不如？”
这粟特人名为哈桑·巴萨尼德尔，那导游也是经验丰富，接待过无数粟特人的。
因此，导游倒也不会闹出将这人称为哈大人或者巴大人的乌龙来。
他笑道：“哈桑大人有所不知，在咱们景国，书生确实地位很高，只要不懒，哪怕教书，也能混个衣食无忧，更何况，您眼前的这个书生，曾经还得到过书院的帖子。”
听到这话，哈桑·巴萨尼德尔大吃一惊。
尽管他是个外国人，但因为粟特人长期游走在各国之间经商，甚至还在一些国家，获得过一些政治地位，因此，他倒是十分了解现在各国的历史。
以他行走各国的经历来看，眼下各国，景国的国力最为强盛，若是说还能有抗衡的国家，也只有西面的楚国勉强可以分庭抗礼。而景国如此繁盛，在哈桑看来，科举制度和书院功不可没。
书院里面，经史子集，儒墨道法无所不包，无所不含，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书院出身的至少占了一半。
若是得了书院的帖子，那就证明，书院是有意将其收录门墙的。
而列入门墙的书生，不说是平步青云，至少也是踏入了一条坦途。
这是贫寒书生最佳的一条仕途，那怕你一穷二白，只要说是书院的学生，无数豪商愿意无偿资助你读书。
因此，一个能得到书院青睐的书生，证明其至少文采出众，品貌俱佳，那么，这样的人，怎么会混成这副模样？
看到哈桑吃惊的模样，导游早已习以为常，继续说道：“这人姓文，父母早亡，只留下他和小妹相依为命。这文书生也是一个勤奋努力的，靠着家里留下的书，自学了算学，去一家商户里面当了账房的助手来养活自己和妹妹。
他白天就出去给人算账养家，晚上就在院里苦读。
文书生本性宽厚，与人为善，与左邻右舍也颇为融洽，提到他，没有人不称赞的。
如此过了几年，商号掌柜欣赏他的能力，文书生也从助手转为了账房，钱也多了起来，与自己妹妹的日子倒也过得有声有色。
他也积攒了几分文名，去参加书院的考试，得了书院墨家一位算学大师的青睐，给了文书生帖子。
这下文书生的生活可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了，他当账房的商户东家要将他待字闺中的独女嫁给他，他自己又即将成了书院的学生，真是让人羡慕不已。
但是好景不长，就在前几天，他妹妹被拐子给拐走了。
文书生报官，但那拐子是个老手，一点儿证据没留下。
没了他妹妹，这文书生就跟丢了魂似的，书院的帖子也不要了，商户的账房也不做了，天天就在城里转悠要找他妹妹。
这时候，有个算命的跟他说，要他举着画下自己妹妹模样的牌子，在青龙门候着，也许能见到他妹妹。
也许是病急乱投医吧，他就傻乎乎的天天守在这青龙门，什么也不干，就举着牌子等他妹妹回来。
要不是他东家和街坊仁义，天天给他送饭，恐怕他早就饿死了。”
说着，导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如此至情至性的人，真是不多见了。”哈桑赞叹，说完，他又一脸严肃的对导游说道：“若是这书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在下在金钱方面，也可以略尽绵薄之力。若是他有意来我这做账房，我一定倒履相迎。”
“哎呦，那我可替他多谢谢您了。”
导游一脸惊喜的笑道。
但他的内心却丝毫没有一丝波澜，说出这话的外国商人，已经不下几十个了。
但光是景国内，等着这文书生振作起来的商人都排着号呢，作为景国人，他不觉得文书生会放着国内的书院和商号不选，而选这些蛮夷。
导游讲这些的原因，也是看这文书生可怜，期望这些从外面来的商人，能给这文书生带来一丝关于他妹妹的消息。
听完这话之后，裴彦不动声色的牵着羊群，走到文书生旁边，看向他高举着的木牌。
木牌之上，是一副毛笔画，画的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的模样。
画像下面，则是女孩身高年龄以及相貌的描述。
裴彦和阿福对视一眼。
根据刚才神将的话和导游的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书生的妹妹，好像在自己牵着的这些羊之中。
就在这时，一只小羊羔冲出羊群，冲着文书生咩咩叫了起来。
文书生死寂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抹亮光。
他看着冲着他叫的羊羔，小心翼翼道：“囡囡，是你么？”
小羊羔乌溜溜的眼睛中忽然落下泪来。
文书生不再犹豫，抛下木牌，抱着羊痛哭流涕：“囡囡，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旁边的人却全都面面相觑。
文书生是不是疯了？
竟然把一只羊当作自己的妹妹？
裴彦有些惊讶。。
这书生和他妹妹的感情确实深厚，哪怕妹妹已经变成了一只羊羔，他却仍然能从羊羔的眼睛中认出他妹妹。
裴彦开口：“文书生，这些羊都是我从拐子手中救下的孩子，若是你想和妹妹相见，就带我去衙门。”
裴彦一开口，众人又是哗然一片。
这群羊是孩子？
这人看着颇为俊俏，不会也是疯子吧？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道：“书生，这怎么看都是一群羊。咱们县太爷确实为拐子案悬赏了好大一笔银子。文秀才思念妹妹成疾，把你这羊当作自己妹妹情有可原。县太爷可明镜高悬，你带着羊去领赏钱，莫不是想钱想疯了？别到时候，钱没领到，反而吃了一顿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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