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家完了，世道变了，皇帝没有了！”
“新皇上是谁，年号叫个啥？”
“新皇上叫...大总统，年号叫...民国！”
放映厅里，大银幕上的光影闪耀变幻，人物对白隆隆入耳。
观影席上的人，却一个个消失。
陈咸在自己的座位上屏住呼吸，眼中色彩慢慢变成灰白，最终凝成了一片黑暗。
再次恢复光彩的时候，正上方挂着的那副龙虎天师挂像，依旧如此清晰。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不是在做梦，一切都那么真实。
啪，他抽了自己一巴掌：“怎么回不去？”
嘀咕间，他再次闭上双眼，脑中努力回忆放映厅里的情景。
许久，等他再次睁开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那副天师挂像。
“难道真的回不去了？”陈咸心道。
堂屋里，背阳处的幽暗，吞噬了他大半个跪着的身子。
在他身后，屋外的阳光斑驳落在青石路面上，那棵老槐树依旧郁郁葱葱。
“陈家子，羊癫痫。
清家要亡，说疯言。
打屁股，罚跪跪。
不准吃来，不准睡……”
院子外的街巷里，不时传来孩童嬉戏叫闹的声音。
似都在围着他家打转，人数还不少。
陈咸用力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挺直起身子，让自己跪得舒服些。
这一年，是公元1902年，陈咸八岁。
这个地方，叫做宣城，地处湘省。
而宣城之前还有一个名字，任家镇！
十年后……民国初年。
黄昏后的宣城，任家大宅里。
刚留学归来不久的任灵灵，眉间的忧虑，浓得有些化不开。
完全不似一个十八岁的花季少女，该有的样子。
“小姐，老爷又发病了，刚才想跳楼！”
“幸好被阿叔他们抱下来！”
丫鬟小翠跑过来急切道。
任灵灵火速上了二楼主卧，安抚好父亲睡着后，愁眉紧锁站在窗前发呆。
一旁的小翠开导道：“小姐，或许咱们可以找陈家的先生试试。”
“哪个陈家的先生？”任灵灵问道。
“就是咱们宣城卖寿材的陈家，如今当家的先生陈咸。”小翠补充道：“陈先生从小就很传奇，还是咱们宣城出了名的灵童。”
“灵童？”任灵灵不解。
小翠解释道：“陈先生小时候预言前朝要没，当时大家都当他失心疯。连他爹九叔都不信，还把他软禁家中，以为是邪魅附了体，说了失心的疯言。”
“结果……”
“结果现在是大总统，是民国，对吧？”
“对，就是这么个事，小姐你说陈先生神不神？”小翠笑逐颜开。
任灵灵愁眉更紧：“怕是个神棍。”
她平淡道：“都是些封建迷信的糟粕，哪有什么灵童，不过都是些愚昧人以讹传讹罢了，以后这种事少在家里说起。”
小翠吐了吐舌头，跟在任灵灵身后，转身就走。
这也难怪任灵灵这种态度，她在西洋接触的可是系统的科学教育，对一些封建迷信向来嗤之以鼻，甚至很多都是愚弄人的小把戏。
如今，居然在家中复听这些话，让她怎能有好脸色。
却说，宣城大街的陈氏寿材店，今天生意异常火爆。
作为店铺内的唯一小厮，打杂、跑腿、匠作兼掌柜于一身的庞达，累得汗流浃背，忙活一下午连水都没空喝一口。
送走客人后，眼见着日头将要落下，当即就拔腿往内院跑。
陈氏寿材店中规中矩，前半部乃店铺，用来做生意。
后半部则是内院，用来居家住人，是陈氏的祖传家业。
“师叔，日头落了，天要黑了！”
庞达声若洪钟，边跑边吆喝。
他刚进内院，便见一道身影盘坐在老槐树下。
“师叔怎么还在修行，天都要黑了……”
庞达小声抱怨了句，却不敢打扰，在一边等待。
那盘坐的人面相清秀，唇红齿白，眉宇间透发着一股英气。
出奇的是，他的胸腔一起一伏间，鼻尖有两缕极淡的白气萦绕。
他就是陈咸，当年那个被罚跪的八岁幼童，现年十八。
少有人知晓，陈家先祖其实是出自龙虎山，当年逃难才来到宣城。
陈咸修行，修的自然是传承自龙虎山的道，被称之为道术。
其父名叫陈阿九，外人尊称九叔，是他的授道人。
“今日生意如何，卖了几副棺材？”陈咸起身问道。
“师叔，今天生意特别好。”
“棺材卖了十三副，纸人纸府都差不多卖空了。”
“卖了这么多？”陈咸讶异。
旋即，他似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沉。
“看来宣城的瘟疫又加重了。”
“师叔，天黑了……”
庞达小声提点，用手朝上指了指。
“黑就黑了，关店打烊便是，还能累死你不成！”陈咸没好气道。
“不是这个，师叔，是该开饭了。”庞达抓起了脑袋。
“你又饿了？！”
“嗯嗯……”
庞达点头如捣蒜，末了，憨憨笑了起来。
陈咸无奈：“你就不能再减减肥？”
庞达急了：“师叔，我这实在没法子减了，越减越重！”
说罢，他果断脱下上衣，在陈咸面前展示肱二头肌。
瞥了眼庞达那一身垒成块状的肌肉，高近六尺的个头，陈咸一阵心虚。
“家里什么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下去早晚要被你吃空。”
“这不，幸亏现在生意好嘛。”庞达笑了起来。
“我倒是宁愿生意差些。”陈咸甩袖而去。
一路望着陈咸走入里屋，庞达小跟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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