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才明白了,奴才谨遵圣谕。”欢招仓皇着磕了好几个头,连滚带爬地滚出了殿去。
看着欢招狼狈离去的背影,赵弘瑀这才长长呼了一口气,软软地倚在座上。
初听此事,他怒不可遏,天子血脉,岂能被人肆意篡改?然而当最初的怒气平复些许,他却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通透。他不惧怕直面真相,哪怕真相再残酷也好过浑浑噩噩、被人愚弄。秦邈的话让他撕开了蒙在眼前的纱,那一瞬间,太后、贵妃、胡之恒全都原形毕露,无处可藏。只有将一切看穿,才能令他感受到最真切的掌控之力。虽然亲生骨肉的夭亡令他痛心,可这痛感仅仅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丧子之痛远不及背叛之痛来的蚀骨。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这些他都能接受。可唯独被人蒙蔽,令他无法忍受。
当初对谁寄予的期许越多,一旦反目,对他的仇恨也就越深。所以,淑贵妃绝不可恕。
赵弘瑀就这样呆坐在原地,直到日近黄昏。殿外忽然一阵嘈杂,本以为是欢招回来复命,一抬头却见甄太后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
“陛下为何不信守诺言?为何要赐死婉儿?”她顾不得尊卑仪制,直接冲上御阶抓住赵弘瑀的衣袖大声质问。
赵弘瑀心中怨气正无处发泄,一把将她甩开:“调换皇嗣,混乱天子血脉,她不该死吗?”
甄太后震惊失语。方才她只得到消息,说是赵弘瑀突然之间命人赐死贵妃,却不知原因为何。她本以为赵弘瑀依旧还是对她谋害洛清影的行为耿耿于怀,于是便奋不顾身前来阻止,可没想到却是调包之事东窗事发了。
“陛下,你听我解释,这件事……”
“朕不想听。”赵弘瑀背过身去,“秦邈、胡之恒都已经招了,朕不想听第二遍。”
正在此时,殿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原来是欢招回来了。
他瑟缩着脖子,远远站在阶下,带着哭腔回道:“陛下,奴才回来复命。”
甄太后见状,知道已经回天无力,瘫软着倒在地上。
“她……选了什么?”赵弘瑀无瑕顾她,转首问道。只不过话到嘴边时,心口处痉挛似的抽搐了一下。
“娘娘选了鸩酒。”欢招默默答道,“娘娘说,她自知罪孽深重,不求陛下宽恕……她还说……请陛下看在夫妻情份上,一定要好好照顾公主殿下。”
“她……还说什么了吗?”赵弘瑀不死心地追问道。
“没有。”欢招摇了摇头,“娘娘去的时候很安详,一点也不痛苦,反而似是解脱。”
赵弘瑀自嘲般无声笑了笑。她果然没有任何话留给自己。
明知她从未以真心相待,可自己却在最后关头仍心存侥幸。对这样的女子抱有幻想,赵弘瑀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坏了。
重击之下,甄太后捶胸顿足、嚎啕不已。忽然间她似乎想到什么,爬到赵弘瑀腿边急切哀求道:“公主……对……公主还在胡之恒手中……陛下快些派人去将她接回来!”
赵弘瑀撇过头去,紧闭双目、微微颤栗。
见他没有回应,甄太后不明所以。欢招看不过去,小声劝道:“太后,公主殿下早就夭亡了。胡之恒怕被您责罚,所以一直隐瞒着消息……”
“什么?”甄太后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她再次用力拽住赵弘瑀的衣角,“这不可能?怎么会?方才……方才欢招不是还说,婉儿临终前求陛下照顾公主的吗?”
赵弘瑀强压下心中的愤恨,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与其绝望地苟延残喘,还不如让她带着希望死去。朕这是念在夫妻之情,所以才没有告诉她真相!”
说完,他用力将甄太后甩向一边,毫无表情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冷冷言道:“从今天开始,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擅自出入凤鸣宫。看在先帝的份上,也看在你曾为清篱直言的份上,朕不杀你。可是,这一辈子朕再也不想见到你。”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登基之前的样子,身边那些纷纷扰扰的人与事尽皆退散,赵弘瑀只身一人坐在空阔的宫禁内,等待着从边塞吹回的最后一阵风。
又过半月,安歌高举着天雄急报,携裹着满身的血污之气一路狂奔而回。
朝堂上下如死一般沉寂,只能听见安歌跪在阶下拼命克制的粗气。
不同于往日,这一次的军报只有寥寥数字,可赵弘瑀却捧着它来来回回看了不下十遍。
朝臣们惊恐不敢言,只能焦急地等着指示。
过了良久,赵弘瑀才轻轻将军报放置在案头,仰头无声地笑了出来。
接连的打击之下,群臣们不知道面前坐着的君主还能支撑多久。而这一次,他的表情又是这般诡异。
朝臣们不解,可又忍不住担心,只好大着胆子唤了几声陛下。
赵弘瑀悠长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他极力忍着言语中的激动,试图保持着一贯的镇定:“三日前,太傅率军反攻,西卫大军全数剿灭,李崇贵被俘。”
一言既毕,方才还窃窃私语的众人瞬间全都静了下来。几声惊呼之后,朝臣们宛如死里逃生一般喘着大气,齐齐跪下身去高声贺道:“臣等恭喜陛下!恭喜太傅!天雄告捷,社稷永固!”
一顿山呼海啸之后,赵弘瑀才彻底回过神来。劫后余生的喜悦鼓荡在他的胸口,虽然恨不得能一跃而起,可面上他依旧极力保持着往日的冷静:“天雄已定,太傅与禁军不日即将班师回朝。众卿立刻回去,准备与朕一同迎接我大殷将士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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