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皆门扇紧闭，某段围墙内传出几声狗叫，王砚的小厮上前叩了叩徐翁家的门环，门缝中灯火光一晃，门吱呀开了，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提着灯笼拜倒。
“草民徐泓与贱内徐白氏叩见诸位老爷。”
王砚的小厮们扶住两位老人家。
“我们大公子是便服前来，二老不必行此大礼。”
王砚扫视院内：“下午先到花市中查看了一下你家铺子，已知会过二位，此时造访贵府，望勿嫌唐突。”
徐翁忙颤巍巍作揖：“怎敢，怎敢。王大人竟亲临寒舍，真是小老儿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寒舍着实破陋，不堪迎驾。大人若不弃，请厅中坐。”
王砚跨进门槛。
“我与刘侯爷之孙刘素有交情，从他那里得知此案。恰逢今日休假，便顺手一查。可笑京兆府查案尔尔，其他消息倒是灵通得很，竟在这里巷口设了埋伏阻拦。不知有无交代二位，有些话不能在我面前说？”
徐翁与徐白氏忙连声道，不知有这回事，今天并没有京兆府的老爷上门。这桩案子能由王大人来查真是三生有幸上辈子烧过高香。王大人若有什么要问的，一定知无不言。
王砚再点点头，进厅中坐下，着徐翁夫妇也就坐，缓缓道：“偷你家鹦鹉的贼，已经查到，是一胡人。”
徐翁与徐白氏身子一颤，徐翁忙又要跪倒，被王砚的小厮扶到椅子上。
“大人，那草民的鹦鹉，可、可还好？”
王砚道：“还没找着，正在搜寻，找到了会告知二位。偷鹦鹉的胡人名叫古罕德，珊斯国人氏，在礼公坊有一店铺，卖毛毡锡器，暂不知为什么会想偷你们家的鹦鹉。你们可认得此贼？”
徐翁扶着桌子，身体微微打颤：“小老儿夫妇在花市口做买卖，常会有几个胡客，那些胡子长得都差不多，未能特别记得哪个。不知这人为什么要偷我家小宝？”
徐白氏哽咽：“多谢大老爷抓住了这个贼，请青天大老爷一定要找到我家小宝！我们老两口愿给大人做牛做马，供奉长生牌位……”
王砚的小厮打断她：“请二位放心，还没有我们大公子破不了的案子。”
王砚道：“贼已拿住，寻到赃物应不远矣。只是那胡人却道，这鹦鹉本是他一位友人之物，他乃是替友寻回。所以我需问一问你们，这鹦鹉从哪里得来？”
徐翁与徐白氏又一怔，徐翁颤声道：“大人，小老儿不能说谎，这鹦鹉，确实是自个儿飞来我们家的。”
徐白氏高声道：“可小宝绝不是胡子家的！它跟我们没讲过一句胡话！”
徐翁呵斥打断徐白氏，跪倒在地：“大人，贱内有些糊涂，望勿怪罪。几个月前，小老儿的孙子没了……我们老两口兴许是上辈子作过孽，就这么一个孙子，竟也留不住……贱内差点也跟过去了。两三个月前，贱内刚能坐起来，在窗边上晒太阳，忽然听见一个声儿喊祖母莫哭，祖母莫哭……”
徐翁哽住，一旁的徐白氏早已泣不成声。
王砚的小厮再搀起徐翁，递上汗巾。徐翁擦了擦脸，向王砚道了声罪，接着道：“我们一瞧，是只鹦鹉，就蹲在外头那丛月季花边上……小宝以前，也老喜欢在那里玩……”
王砚点了点头：“这鸟除了这句话，还会说别的么？”
徐翁再擦了擦泪：“除了这句话，其他的不会说。可贱内的命就这么被喊回来了……后来的话，都是我们教的。”
徐白氏用汗巾捂住脸：“聪明着呢，一学就会……我们小宝聪明着呢……”
王砚的小厮捧来一杯茶水，徐翁欠身欲接，手颤未能捧住，茶盏跌落地面，碎成数片。
徐翁诚惶诚恐告罪，忽有柔柔的声音传来：“公公，莫割到手，奴来收拾。”旁侧一道门帘儿一掀，一个年轻女子盈盈走了出来，一袭布衫裙外系着粗布围裙，手拿扫帚簸箕，垂首向王砚等人福了福身，匆匆扫拢碎瓷片。
王砚挑了挑眉：“你是何人？”
女子又敛身施礼：“民女徐田氏，拜见诸位大人。”
徐翁忙禀：“这是草民的儿媳。不懂规矩，唐突了大人。”
徐白氏欲从那女子手中夺过扫帚，却脚下一晃，跌坐回椅子。
王砚温声道：“二老可是身体不好？正好，我带了位郎中过来，替二位诊诊脉。”
徐翁一揖：“多谢大人关怀，小老儿与贱内身子骨都挺硬朗，无需看诊。”
女子亦垂首道：“公公与婆婆都备着日常吃的补药，每日煎服，不必劳烦大人。”
王砚的小厮道：“寻常的大夫，岂能与我们大公子请来的相比。两位便让瞧瞧吧。”
王砚道：“案发当晚，你二人都中了迷烟，恐对身体有碍。让大夫看诊，也算取证，不必推让。”吩咐小厮道，“请洪先生过来。”
小厮应声出门，片刻后，引着一身灰袍、头戴方巾、肩背药箱的冯邰进入厅内。
徐翁只得卷起衣袖，冯邰唤住欲退下的田氏：“劳烦先替老妇人缓一缓心绪，否则脉相不稳，难以辨症。”
田氏遂将扫帚簸箕先放到旁侧，走到徐白氏身边，半跪下为其抚捶肩背。
虞玧望着她秀丽的侧颜：“少夫人真是贤孝。”
田氏怯怯低头：“大人过誉，民妇愧不敢当。”
虞玧含笑：“某乃跟随王大人一同过来的闲人，夫人不必称某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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