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珏其实已听小厮说了,这回柳家给兰徽塞了不少压岁钱,还有一堆箱子盒子跟着兰徽一道回来。兰珏也不去问兰徽到底拿了多少,只忍不住猜他这回要把钱藏哪儿。
兰徽从会走路起几个惯藏钱的地方,兰珏都知道。床板底下,屏风座台下,卧房的细颈桃花瓶内,书房的经集盒子里,还曾溜到市集上,偷偷买过一个长得特别像夜壶的瓦罐,里面藏了几个金锞子,埋在花园的太湖石旁,在石头上画了个记号。
兰珏一时兴起,就把那罐子挖出来,多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金锞子在里面,然后埋好。过两天,又放进去两个,再过两天,放进去三个。待又放进去六个的时候,晚上兰珏在灯下看公文,穿着睡袍的兰徽挠开书房的门,扒着桌边问:“爹爹每天很累吧?”
兰珏道:“唉,爹爹要养家啊。”
兰徽转而扒住他胳膊:“爹爹很累就不要做了,徽儿可以养你!”
兰珏乐得不行,知道不能再继续了,次日就再加了七个锞子,留下一张左手写的纸条——天机既泄,缘分已尽。
当天下午,兰珏看见兰徽在池塘边蹲了很久。晚上,兰徽又肿着眼泡挠开兰珏书房的门:“爹爹……”
兰珏摸摸他的头:“乖,快去睡吧。你还小,等爹爹老了再让你养。现下爹爹得好好做官。”
兰徽耷拉着脑袋嗯了一声。
前年兰徽刚开始换牙的时候,曾把一颗脱落的槽牙误吞进肚子里,以为自己要死了,遂将一封泪痕斑斑的遗书夹在兰珏正读的一本书内,里面把他藏钱的地方全都交待了,还将几个丑得兰珏不忍直视的玩偶和其他一些偷着藏下的小东西拢在一个匣子里,在遗书中让兰珏想他时就看看。
兰珏没奈何,把吴士欣叫来,吩咐他假装不经意地告诉兰徽,牙齿吞下去会拉出来,死不了人。而后当没发现般任兰徽把信和东西偷偷摸摸地收回去。
但是兰珏欣慰地发现,自己的儿子还是挺谨慎的,虽然以为遗书兰珏没看过,但还是把藏钱和东西的地方换了。这回收了忒多压岁钱,不知会不会再开辟出一个新地方。
想到这里,兰珏唇边笑意不由得更深。又着人让张屏来小厅。
张屏这番过来,带了点果品做拜年的礼物,兰珏十分欣慰,毕竟是越来越会做事了。
他笑向张屏道:“士欣回家过年去了,方才无人陪你说话,是有些怠慢了。”
张屏道:“学生有书看,未觉寂寞。大人客气。”
唉,要是再会说话一些更好。
兰珏在心中对自己道,不应要求太多。
他亦思量,要不要提醒张屏去拜谒冯邰。到任前先拜见上官乃约定俗成的规矩,且张屏是圣旨封的知县,更加得先去问安以示谦逊。
但冯邰这个人素来较真,要是张屏话没说好,礼没行对,反而不如不去。
晚膳开席后,兰珏随口问张屏:“听闻你年后将迁任丰乐县知县?”
张屏点头。
兰珏含笑:“可喜可贺,但日后得要更忙一些了。何时到任?”
张屏道:“三月中旬。”
这无可救药的应对让兰珏深感无奈,心道还是别让他去拜见冯邰了,便转开话题:“你上任后,致仕归乡的龚尚书必将从丰乐县行过。届时……”
张屏握着筷子,像块木雕般凝望着兰珏。
兰珏含笑道:“罢了,说这事还有些早。到时候一应安排,由礼部知会你,你按照列出的单子做便可。”
张屏又点点头。
兰珏这里和张屏闲话,却发现兰徽一直不断看着张屏,两眼闪闪发亮。
等到上汤的时候,兰徽终于看着张屏开了口:“你帮大理寺破的那个案子,是关于什么的?桐表哥不肯告诉我。”
兰珏微肃起神色:“徽儿,对长辈怎可不用敬称?张先生还曾教过你学问。快快赔罪。”
兰徽耷拉下脑袋。
张屏道:“是查了一群骗子。”
兰徽双眼顿时又焕出光彩:“唔?”
张屏正色:“但不可细说。”
兰徽猛点头:“明白。”又往张屏跟前凑了凑,“张先生,那案犯都被抓住了么?”
张屏道:“抓住了。还没抓住的,也逃不掉。”
兰徽眼巴巴地望着他:“爹爹也帮你们忙了,对吧?前几天爹爹说他生病了,其实是装的。”
张屏嘴角微微扬起:“对。”
兰徽道:“那……”
兰珏缓声道:“徽儿,饭时不可多言。”
兰徽不情不愿地挪回座位,嘀咕了一句:“刚才爹爹说得最多。”
兰珏当没听见。
到了晚上,兰徽又扒开兰珏卧房的门:“爹爹。”
兰珏放下书卷看他:“何事?”
兰徽走到兰珏面前,神色郑重:“爹爹,儿想长大后,秉公正,洗冤情,平悬案。”
兰珏的眉头一跳,不知怎地,眼前恍然浮现长大后的兰徽耷着眼皮幽幽地说:“爹,你吃碗面睡吧,我得回衙门,不陪你过年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兰珏的儿子,变不成那样!
兰珏蔼声道:“你不是曾说,要和爹爹一样么?”
兰珏挺起胸脯:“丈夫者,当平天下不平事。”
兰珏起身摸摸兰徽的头顶:“嗯,立此志向,亦甚好。但不论何等志向,若不好好读书,都是空谈。初五之后,继续用功。”
年初二,邓绪让柳桐倚把张屏带到邓府,吃了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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