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白月光射入离人心,恐怕难眠的不止我一人。不知同样为离别而惆怅的景寞和完全猜不到玄烨为什么伤心的东珠此刻想着什么。此刻我望着窗口桀年亲手种的那棵梨树出神,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此去经年,我本就俱怕三年离别之苦,更兼桀年赠我三个锦囊令我惊心,桀年深谋远虑,难道他早料到未来会有变故。想到此处,我便更难入眠。
“还不睡?”桀年斜卧在床榻上,白色丝绢睡衣胸口松乱,露出少年平坦胸膛,令我两颊生热。
“把衣服穿好些,穿得这样轻薄,就算不怕春寒,难道不怕我在你临行前辣手摧花,深夜作案?”我边打趣他边向床边走去。
“嘿嘿,你不用吓唬我,给爷逼急了爷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辣手摧花。”桀年露出难得一见的恶狠狠的样子。
我们这样逗笑,仿佛往日般轻松,似乎可以忽略明日的别离。然而别离,终于在天亮后降临。京郊古道上,萧瑟北风并没有因春日的临近而减弱,裹着离人的悲情将清冷送入天际古栈道两旁早叶落殆尽的乔木,密密的枝桠伸向千里黄云,更莫提那瑟缩的只剩枯枝干茎的凋残花叶。就在这一片寥落的景色中,少年督练营的都统于马上清点人名,此次入选少年督练营的八旗子弟确实不多,但送行的亲人马车却浩浩荡荡地堵塞着去往东北的古道,别离前的叮嘱和眼泪更渲染了这冷春的廖寞。珍宁本不许我也跟来,我只好一早奔到东珠家,和景寞三个人挤了一辆马车赶过来时,桀年和耿聚忠已上了马,正在和容若道别。
我挑开轿帘望着桀年,他并没发现我,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还是耿聚忠早早地发现东珠的马车,在桀年耳畔耳语了几句后桀年才望向我。我却忙不迭地将轿帘放下不让他看向我,一瞬间我不敢望向他,桀年穿着正白旗的白色骑装,挺立马上英姿飒爽,我怕我会忍不住冲下马车众目睽睽之下追着他的马跑。此时耿聚忠策马行至我们的马车边,高喝一句:
“勇士们,让我们和亲人们告别吧,大清的勇士不该沉溺于亲人的泪嘱中,待我们三年后归来,用功绩向父母兄长问安吧!”此话一出,景寞顿时哭出声来。
我从不知耿聚忠是一个如此有号召力的男儿,只听马车外的男子们高喝一声:“用功绩向父母兄长问安!”震天的阳刚声音涌动着男子为建功立业而兴奋的气势,随即马车旁响起凌乱的马蹄声,我知道,他们已踏上征途。就在我迫不及待翻起轿帘向桀年的方向再望上一眼时,却没再望见,只听平地响起了哀怨清朗的笛声,是容若,他总是寡言寂寞地存在于我们身边,而他的笛声,却总是那么及时又准确地表达着我们的心事。
容若吹奏的正是昨夜我们唱过的《爱不释手》。这首热情奔放,在封建古代听来多少有些放肆的情歌,在这漠漠天际下听来却如此感伤。东珠命车夫快马加鞭赶上前方的马队,但一架贵族家的马车怎能赶得上少年俊杰胯下的汗血宝马呢,我们只是在稍稍接近马队的那一瞬间听见马队中有两个男子在随着笛声高歌。
让我拱手河山讨你环
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
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
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今朝有你今朝醉
爱不释手你的美啊
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
当我们的马车随着前方奔腾的少年马队渐行渐远后,那隐藏在古道深处的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上走下一位举止尊贵的少年人,苍茫天地间,他的思绪也随着那错落的马蹄声和幽怨的笛声落于云深处。而在他心中,其实很想策马随那马队远去至那白雪皑皑的盛京,那大清王朝夺取政权的初始地,他不仅是想逃离这蛛网般纠结的权力争斗,更是想与那个与自己面容相仿的男子道一句:“桀年哥哥,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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