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道人径直走上前来, 仿佛披着一地秋夜的寒光。
穆乔略有不自在地别过头去，低声道：“您怎么来了？”
鸿钧垂眸看着他，目光一动不动的：“来接你。”
穆乔声音更闷了：“这么近的距离，我又不是找不到路, 不用接的……”可话还未说完，就见一只他分外熟悉的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这数千岁月形成的默契几乎使穆乔下意识地，就要把自己的手搭上去。但是他咬了咬牙，终究是没动。
他害怕, 自己一旦抓住了那只手，就再也不想放下了。
鸿钧皱了皱眉。抓住便抓住，为何要放？
他上前一步，将穆乔微冷的手攥进手心, 声音微沉：“跟我回家。”
转而便招来了一朵云, 让穆乔跟着自己踏了上去。
风起云动, 一瞬间两人便飞到了云霄。
被彻底忽视的轩辕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以为自己在做梦, 久久没回过神来。
神仙, 真的是神仙啊, 就这么倏地一下就踏上了云，再这么倏地一下就飞到了天边。倏啊倏啊地……轩辕氏晕晕乎乎地在脑子里反复放映这一幕, 连衣服都忘记了拾起，满腹向往地回到了殿里。
那一边, 云霄之上。
穆乔无比清晰地感受着鸿钧手心的温度, 它温暖、干燥, 包裹上来的皮肤又有着光洁如玉的细腻。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双手了。
他这样出着神，也就并没留意脚下的路线。直到两人从云上走了下来，穆乔才蓦然惊醒。
鸿钧竟带着他回了紫霄宫。
鸿钧刚刚似乎说，这是家。
他不禁有些动容，有滚烫的热流从他心尖上淌过，险些融化了他；可是转念，一想到自己心中那难以言说的隐秘，所有的滚烫就又变成了冰凉，让他如坠寒窟。
假如有一天，道祖发现了他心中的那个隐秘，发现了自己对他那么……肮脏的思想，那这座紫霄宫还会是他的家吗？
穆乔紧闭起双眸，他勉强压下心中的苦涩，背过身，道：“道祖，您知道的，我答应了轩辕氏明天要守在轩辕丘对人族进行测试，我不能失约，要立即……”
“你很在意轩辕氏？”鸿钧在他身后问。
穆乔深吸一口气，道：“不，但是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他说着，就要迈步离开。
可就在这时，“咚”地一声，紫霄宫的大门紧闭上了。
这声音惊动了打坐闭关中的白泽等人，他们纷纷出来，看到道祖和穆乔回来了，都很惊喜，可察觉到两人氛围不对，又很惊讶。
“怎么了？”重明慌忙问。
没人回答他。白虎看了看鸿钧，又看了看穆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眼神晦暗了一下，拉住了重明，摇了摇头，叫他不要出声。
紫霄宫的气氛莫名冰冷了起来。
穆乔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安捺下的心绪又要喷薄而出，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声音的异样，问：“道祖这是做什么？”
鸿钧走上前来，站到了穆乔的面前。可穆乔却再次低头，避开了两人的对视。
鸿钧皱眉，他正要说什么，却发现了穆乔的颤抖。那两扇纤长的睫毛如同两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蝴蝶，看得人心一软，又一疼。
刚才的话全都烟消云散了，鸿钧就只剩下心软。他道：“待一夜，明天早上我陪你一同回去，不会失约。乖。”
最后一个字他念得极柔极轻，就像是一块裹了蜜的糖一样，把穆乔正在自我冰冻的心给柔柔地围了起来。
穆乔抿着唇没做声。
待一夜？是的，没错，或许这是他能够待在紫霄宫的最后一夜了，等道祖发现了，说不定自己会被立即赶出去，那时，无论自己再怎样苦苦哀求，也不会再有资格踏入紫霄宫一步了……
穆乔扯了扯唇角，脸上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对，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再闹别扭了，他该珍惜这最后的与道祖待在一起的时光。
鸿钧骤然变了脸色。他的脸完全沉下来，连旁边的重明几人都明显地感觉到了，偷偷溜走了。
这是鸿钧几万年来第一次将心情表露出来。
什么最后的时光？没有最后，坚决没有。
“我绝不许你离开紫霄宫。”鸿钧大步上前，他扣住穆乔的手腕，无比希望能像他小时候一样，将穆乔放在掌心里，甚至放在袖子里，放在膝盖上，永远地放在自己的身边，“你从小都长在这里，除了紫霄宫，你还能去哪儿？你永远只能待在这里。”
不许离开？
穆乔脸上的笑容更加苦涩。最后的一丝尊严都不给他留吗？他连主动离开的权利都没有吗？
难道，真的要让自己所有的隐秘都被揭露出来，然后狼狈地、凄惨地被赶出紫霄宫的大门，才可以吗？
这就是天道给他的惩罚吧。竟胆敢肖想他的恩师，他的道祖……
鸿钧眸中的阴霾快要凝结成风雨，可这风雨还偏偏没有能够发泄的出口。他从没感到像现在一样的捉襟见肘、束手无策。
此时的穆乔就像是一个完全封闭了自己内心的石头，他听不进一丝一毫的劝慰，也根本看不到他对他的毫无保留的关心。
可偏偏地，他拿这样的穆乔一丝办法也无。
风雨在鸿钧的眼中酝酿些许，又终于掩去。他闭了闭眼，放柔了声音：“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你不想拘在紫霄宫里，我就陪你去下界。你在人族中待烦了，我就陪你到妖族中，或者别的什么地方逛逛。总之，洪荒四界，天涯海角，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我都可以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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